她是想跟嫂子留下,单独细问这娃儿。
黄豆再也受不了了,他觉得自己心神失守,与其等娘和姑姑问出缘故再找他,还不如先说出来,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
于是,他怀着慨然赴死的心态,大叫道:“不要问了!是我早上打了他一顿。”
众人正要出去,闻言停下脚步,一齐瞪他。
葫芦脸色不善地瞅着黄豆,拳头已经悄悄地捏起来了,却还温声问青莲道:“青莲,可是这样?”
青莲低头掰小手指,咕哝道:“我啥也没说。”
他要是告状,那不就跟三哥说的“没出息”了么,眼下三哥自个说了出来,可不能怪他,他又没要他说。
黄豆气得倒仰,悲愤地看着四弟:你啥也没说,就把我逼成这样?
刘云岚杏眼圆睁,拿手指点着黄豆道:“你……你这作死的小东西!好,好!娘也不罚你。娘让你爹去跟黄夫子说,怕是学业太轻了,你闲得皮痒骨头轻,是不是?”
葫芦怒道:“你干啥要打四弟?”
众人都盯着他,想听缘由。
黄豆张张嘴,说不出理由,他能说“这小子从不把我当数”么,或者说想“一振兄长威严”么?
但他自来伶牙俐齿,只顿了一下,就撇撇嘴道:“我是哥哥,管教弟弟不应当?大哥跟板栗表哥不就是这么管教我的。你们瞧,这娃儿不打能成么,就为这么点事,把家里人折腾得人仰马翻……”
黄瓜打断他的话,指出事件症结所在:“是你先无故打人,四弟心里委屈,才跑到姑姑这来的;要是你不打他,能有这事儿?”
葫芦也呵斥道:“瞎打比方!我们管教你,哪回不是你淘气,闹得鸡飞狗跳了才打的?青莲干了啥事,你要管教他?就算要管教,干啥偷偷摸摸的?说出理由来,爹娘会管教,爷爷奶奶会管教,我也会管教,哪轮到你!”
板栗见话题扯远了,遂重新提起正题,疑惑地问道:“你到底为啥打他?总有个缘故吧!”
红椒因自小就跟黄豆经常吵架,是最了解他的,猜道:“能有啥事?怕是青莲不大理他,他心里不忿,想出气来着。”
黄豆心里咯噔一下,这话说得,虽不中,亦不远矣!
知我者,红椒也!
小葱蹲到小表弟身边,握着他小手,温柔地问道:“青莲,跟大姐姐说,三哥为啥打你哩?可是你调皮,把他书撕了,写的字纸扔了?”
小青莲断然否决道:“我没有!”
小娃儿愤怒了,眼睛瞪得滴溜圆:咋能随便冤枉人哩!
小葱追问道:“那他为啥打你?”
青莲梗着脖子道:“我不说!”众人正奇怪他为何咬死不说时,就听他道,“说了没出息。”
小葱等人恍然大悟。
葫芦出手如风,一把揪住黄豆耳朵,冷声道:“你好出息哩,哄两岁的小娃儿!”
板栗也摆出一副受震动的模样,道:“黄夫子名门大儒,你跟着他学了这几年,果然长进了。所谓‘名师出高徒’,这能耐……嗳哟!我算是开眼了!要是黄夫子晓得你把青莲哄得离家出走,想必会大大奖赏你。”
黄豆见众兄弟姐妹你一言、我一语,都挤兑讽刺他,娘也瞪他,连姑姑看他的目光也满是不赞同,再转向青莲——
小娃儿见他愤怒地望过来,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说道:“我啥也没说。”
黄豆被这小子打击到了,还是无法还击的那种,禁不住心神飘渺,想起前些日子夫子讲解《道德经》中的句子“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眼下就是那种情状。
他打青莲,本是想增加兄长威严,如今却大跌脸面,还要受罚,正是“益之而损”;而青莲哩,避其锋芒,看起来像怕了他,甚至可怜巴巴地要跟狗争骨头,却害得他受更重的惩罚,正是“损之而益”。
以退为进,以弱胜强!
青莲这小子,大字才识得几十个,会背《百家姓》和半本《三字经》,也能念几句子曰,这《道德经》他肯定没学过,咋就想起来这招哩?
正神游天外,忽然耳朵上传来剧痛,不禁“嗳哟”一声,伸手要去解救,又见大哥葫芦瞪着他,一手拧转他耳朵,厉声喝道:“可明白了?”
黄豆瞥见青莲满脸崇拜地望着大哥——这才是真正的长兄威严啊!顿时灰心丧气地说道:“明白了。不损而益之,故损。”
众人一愣,板栗、黄瓜几个大些的娃儿轰然大笑,捶胸顿足,连葫芦和郑氏也绷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