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咬着唇,因咬得太用力,水润的下唇都沁出血来了。
她站在自己面前,想跑又不敢跑,想站又站不稳,哆哆嗦嗦。楚楚可怜……
如往常一样,她这副模样。他一见到就觉得可爱可喜:这么软软的,他随随便便伸出手指。便可以让她哭得断气,或者一挥手,便能扼住她的咽喉,令得她求生不能欲死不得的小东西,真真是楚楚可怜啊。那眸光,几乎是朝他瞅一眼,他的心就能酥成一团去。
可就是这么一个楚楚可怜的小东西,对着他时,仿佛站也站不稳。一转背,却把他算计得无反应之力!
邓九郎盯了她半晌,垂下眸,凝视着自己指节修长,生有薄茧,杀人无数的手,轻柔地说道:“你刚才说喜欢我,是真喜欢呢,还是想拖住我。不让我去翻出卖身契来?”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柳婧低着头咬着唇,还在犹豫间,陡然的,他声音一提。暴喝道:“回话!”
他一直与她慢条斯理地说话,便是有怒,也是和风细雨的。这么骤然提起声音,骤然暴怒。柳婧哪里想得到?
她给他炸雷般的声音骇得向后一退,差点一屁股坐倒在门外。
柳婧抬头对上邓九郎的目光。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目光。
这让她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去。
这时,邓九郎垂下眸,目光凝视着她,声音却回归温柔,“柳文景,回答我。”
柳婧唇颤抖着。
可此时的她,在他的目光下,不但不敢动,还不敢不看着他,不敢不答了。
她白着脸,喃喃说道:“我,不喜欢你。”她从来都不可能与他站在一起,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与他在一起,而且他还不知道她是女子……还有,一有机会,她还是要离开这里,离开他的……再则,她对他,也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心动罢了。
所以,这个时候,她真实的答案只能是‘不喜欢’。她想,他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如果她回答了喜欢他,他或许会原谅她做的一切,可接下来,他就一定会留下她。
她不能留下,她无需他的原谅……
柳婧吐出这句话后,邓九郎低低笑了起来。
他轻轻笑道:“真是,假话说得跟真话似的……我就说呢,这些日子你天天过来,还说什么‘知君繁忙,故来解忧’,还一反常态,对我百般体贴。原来就是为了这份卖身契啊?柳文景,你倒是作起伪来,比谁都像真……我竟是差点就信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很细很细。
柳婧低下了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却反而不那么恐慌了。
邓九郎喃喃自语了一会,再抬头时,眼神冰寒,面无表情。
他盯着柳婧,淡淡喝道:“来人。”
“在。”
邓九郎凝视着柳婧,缓缓说道:“把柳文景戴上锁链,作为犯人押往洛阳。”
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要带她去洛阳?
盘算完全失误的柳婧,赫然抬起头来。
对上她乌黑水润的眸中的惊慌,邓九郎露出雪白的牙齿冷冷一笑,他垂下眸,再不向她看上一眼,“楞着干嘛?把人拖下去。”
“是。”
几乎是两个银甲卫刚刚应了,刚刚走向柳婧,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几个声音同时叫道:“快禀报郎君,天使到了!”
什么?
众人齐刷刷转过头去。
就在他们堪堪转头之际,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只见上百个金枪黑衣的汉子步履森严地走了进来。
于鸦雀无声中,这些明显来自洛阳,来自宫中的侍卫齐刷刷在院落里站好后,一个太监的声音尖哨地传来,“邓擎何在?陛下有旨!”伴随着这些声音的,是几个大步而来的身着紫袍的高官,以及一大群太监和武将。
这阵仗如此森严,人还没有入内,府第已被堵住。这么明显的防范,可不正是冲着邓九郎而来?
就在蹬蹬蹬的脚步声不断涌入这院落时,一个银甲卫凑近邓九郎,低声道:“郎君,他们连囚车都带来了,就在外面。”
那囚车,只怕是给邓九郎用的。
柳婧看着依旧从容镇定的邓九郎,想到他那天跟她说的话,当下退后几步。
她一个普通儒生,再说,邓九郎便是犯了国法,以他的身份家世,也断断无人敢把事做绝。所以,这些人不是来抄家的,不是在把邓九郎的人全部打入大牢的,所以,这数百双目光,只盯着邓九郎一人,对别的人是来是去,他们并不在意。
于是,柳婧轻而易举地退到了侧门口,退到了这些宫中侍卫看不到的地方。
就在柳婧后退时,邓九郎突然转头,向着她的方向看来。
他的眸光很深,很深,他的薄唇抿得很紧,他在一瞬不瞬地看着柳婧。
他现在,也只能看看了,这时刻,他对她再无制约之力。
于是四目相对间,他的眸中闪过一抹愤怒,于是柳婧在退到众人不注意的地方时,慢慢跪下下,端端正正地朝他磕了几个头……
相助之恩,救命之恩,此生无以为报,请郎君受柳婧一拜。
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后,柳婧站起身来。
她低下头,也不再看向邓九郎,便这么向外缓缓退去。
刚刚退出侧门时,柳婧无意中回头,却看到顾呈和几个吴郡的豪强官员一道,站在了邓府的大门处,这些人正朝着这个方向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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