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温沐说的那些话，南风心里膨胀着酸和涩，千言万语，只能化成一句：“对不起。”

厉南衍看着她，天已经黑了，整条街亮起了灯光，她背后有一个灯牌，光晕将她的身形渲染上一层朦胧，透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南风知道厉南衍也回了国，刚才一路上她一直在想等会见了他应该说什么，是要解释？还是要求原谅？想了一路，想到最后，她发现，无论是解释还是求原谅，她都没有资格。

在这件事里，她是个彻彻底底的罪人。

“南衍，对不起，我……”

厉南衍截断她的话：“如果你只想跟我道歉，那就不要再说了。”

南风一下哑口无言。

厉南衍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没有笑意地笑了一下：“果然，你已经没什么能对我说。”

南风下意识又想说‘对不起’，但却发现，这句话已经说了太多次，变得好廉价。

厉南衍侧过了身，面朝着车水马龙的马路，琥珀色的眼睛映着车灯和路灯的光，他缓慢地开口道：“送你回国之前，我其实一直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让你回来？”

“我听到过很多次你在梦中呓语他的名字，那时候你对他虽然是恨，但恨的背面不就是爱？让你再见他，对我来说本身就承担着可能失去你的风险。可若是不让你回来亲自报仇，就算我帮你做了那些事，你恐怕也不会开心。”

两种选择摆在他面前，他最终决定放她回国，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结果，我赌输了。”厉南衍点了一根烟，这是他第一次抽烟，烟味入喉，又苦又涩，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南风像个犯错的小学生，在老师面前抬不起头。

这二十多年，她经历过各种事，认识了各种人，努力将自己活得问心无愧，可细数起来，还是对不起两个男人——一个是盛于琛，她欠他太多已然还不起；一个就是厉南衍，她辜负了他的一片深情。

厉南衍看着她的发心，才发现她那和他一样颜色的头发，发根已经开始长出纯黑色，乍一看像什么东西在慢慢褪色。

他已经可以预想到，总有一天，那些浅淡的亚麻色会从她头上完全消失，就像他这个人会从她生命里完全消失一样。

完全消失……

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

厉南衍转过身凝定住她，嗓音低冽：“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在你不知道我的时候，我已经爱了你很多年。”

南风记得，这句话他当初说过一次，但是：“我真的不记得我以前见过你。”

“那你记得‘法国绅士’吗？”

“法国绅士……”南风呢喃着这四个字，蓦然间想起多年前的瑞士，那个灯红酒绿又惊心动魄的夜晚，错愕间她脱口而出，“难道是你？”

她还记得。

厉南衍目光又黑深了些，压低音调，用英语说：“这两天我总是在想，如果当年我强行将你带走，那么现在你是不是就属于我了？”

……是。

是他！

南风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见那个法国绅士的长相，但是她记得他的声音，就是这个调！

居然是他。

竟然是他。

心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那你当年救我，到底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我哥？”

“是因为你，从头到尾都是因为你，救你哥，庇护你哥，和萧晨合作，都是为了你。”

答案就这么直白地摆在了她的面前，南风只觉得不堪重负的肩膀又垮了垮。

厉南衍看着她：“现在你知道全部事情了，那么你的选择呢？还是他？”

知道他为了她做这么多后，还是选择另一个男人吗？

炫目的五彩霓虹灯光在眼中斑斓，闹市的嘈杂声在耳畔回响，两人之间的距离，在喧嚣里拉伸。

南风在他的注视下，脸上渐渐失去血色：“……对不起。”

指间烟头滚落。

火星踩在脚下，人间，便安静了。

厉南衍目光晦暗，幽幽地望着十步之外的女人。

她漂亮，高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月亮一样弯起来，里头也荡漾着星辰的流光。

这个女孩，他默默守了她三年，也在她身边陪伴了三年。

六个春秋冬夏，他以为他能替代那个男人在他心里的位置，也以为她终有一天会像爱那个男人一样爱他。

可最终，只换一句——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