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包,带回去让你姨娘也尝尝。”
“是。”谢暄低头,眼里有点发热然后又忍了回去。
“暄暄不用一定要跟人比,你有自己的好处的。”有一个旭旭那样优秀的嫡出兄长,暄暄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嗯。”暄暄小声告诉谢陌关于二叔的事,最后说二叔公这几日就要到了。
谢陌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好,你去吧,去看看煜儿的琴弹得怎幺样了。”
煜儿正嫌练指法枯燥有点坐不住,就看到暄表哥来了,招手道:“暄表哥,母后说你的琴弹得好,快来弹一曲听听。”
谢暄明白姑姑的用意,便坐下弹了一曲。他从五岁开始学的琴,到现在已经四年多了,在这方面又有些天赋,自然是极好的。虽然意境还有些欠缺,但技巧是相当娴熟的。
“燝儿还没有见过二舅舅呢,咱们今天见见好不好?”谢陌握着燝儿的手道。
“哦哦。”燝儿看着谢陌给了个回应。谢陌让人告诉燝儿最亲近的那个钟姓乳母这两天放她休息,不用到五皇子跟前伺候。就是喂奶也找另一个乳母。见不到往常熟悉的人,他便黏着谢陌。
谢陌让人去把谢隋带进宫来。
萧槙自从告诉了谢陌,就知道她肯定要插手,也一早就吩咐下去了。这会儿宫人听到皇后发话,便立时传令下去了。
谢陌便抱着燝儿出去看暄暄教煜儿弹琴。燝儿依然是耳朵里塞着软绵,能听到,但不会刺耳。谢陌点了点头,过几年像旭旭那样出去游学长了见识眼界开阔了意境什么的自然就有了。
谢陌就在旁边捏了燝儿的小手和他玩耍,逗得他开开心心的笑。一会儿又挠挠他的手心,他便把母亲的手指牢牢的抓着。
煜儿正为表兄只大自己四岁,却能弹出这样动人的曲子,而自己拨弄出来的难听死了而懊恼,听到母亲和弟弟在旁边玩得开心便嫌她们吵了自己。
“还以为你学着玩呢,原来是真心要学啊。好,不吵你!”谢陌笑着站起来,今天算是让煜儿进了学琴的门了。为了争这口气,也为了将来不给二皇兄垫底想必也不会半途而废了。这孩子不管学什么都有最好的资源,就怕他无心向学。如果是被逼着学,牛不喝水强按头肯定不如这般自己有意了引导着入门来得好。像是炜儿不就时常带了熠儿想方设法的逃课么。
不过这里头有肖贤妃和田婕妤两人自己的考量,她们不希望儿子太出挑被自己盯上,只要他们过得好,不要在各项考核中过不去就好。毕竟,几个孩子年纪太接近了。所以谢陌面上该说的还是说,但却没有像对煜儿这般操心。
这会儿谢陌却是想到侄儿谢暄头上去了。谢旭的未来是已经定好了的,谢暄的却可以思量一番。以这个孩子在树人院的表现来看,也是可圈可点有心上进的。既然如此,不如推他一把。
“娘娘,二位国舅来了。”
二位?谢陌想了一下,肯定是哥哥在那边劝二哥,所以跟着一起来了。也好,暄暄的事也要跟他商量。
“请他们进来。燝儿,可惜了,你二舅舅的新鲜东西一向最多,可是几个月不得出门肯定是没什么好玩意儿的。咱们让他以后补上吧。”
“咯咯”谢陌今日是特意空出了些时间和陪小儿子玩耍,顺道再处理些事。势必要和儿子培养出最亲密的感情,她实在有些吃那个乳母的醋。
谢阡和谢隋进来,就看到谢陌一脸温柔的在逗着幼儿。不由得对视一眼,记得那会儿他们也才十来岁,就是这么抱着瘦小的跟猫一样的小妹哄着。一眨眼她的小儿子都这么大了。
“臣|草民参见皇后!”
谢陌抬起头来,“二位兄长请坐。不过,二哥却不该是草民。”
谢隋一愣,然后道:“你说的是祖上那个客卿的身份吧。”
“是啊,当日……。你们都出去吧。”屋里的宫人都出去了,谢陌才接着说:“当日妹妹冒你的名就是借了客卿的名头才不拜百官的。再说二哥从海外带回种子,又将从南越学来的造船工艺倾囊相授,这客卿之名与你正好相符。”
这里没有外人,只有自家小妹子和一个两个多月的小外甥,谢隋便道:“你也是要当说客劝我?我还以为只有小妹最懂我呢。”
谢陌扑哧声笑出来,“二哥可真是个硬骨头。就不想想你这么硬顶二嫂有好果子吃么。”
谢隋正为此烦恼,老爹马上就到了。谢阡是他请去想办法的,闻说谢陌召他进宫,他心头一喜拉着谢阡就一道来了。只要小丫头知道这事了,那自己媳妇儿的小命就算是保住了。
单看自己被关了几个月了,她一知道自己就能走出那道院墙就知道她在皇帝面前是很说得起话的。还有自家老爹,肯定不会不卖皇后侄女的面子。于是朝着谢陌作揖,“好妹子,救救你二嫂吧。”
燝儿把他看着,方才他们进门的时候是听到谢陌说见面礼让谢隋先欠着的话了。这会儿见小外甥盯着自己看,谢隋便道:“对,五皇子,见面礼以后二舅舅再出去给你弄好东西啊。”一边拿眼去看谢陌。
谢阡笑道:“打的好如意算盘啊!”还念叨着远远儿的躲出去呢。借着陌儿躲开皇帝的威逼还有二叔的拘束。
谢陌下巴朝案上的卷宗抬抬,“且莫再说出去的话了,先看看这个。”
那两兄弟把于家的卷宗拿了去看。谢陌看燝儿头朝自己怀里拱,便唤了小樱抱他去寻乳母吃奶。
那边两兄弟也快速的把于家的事看了一遍,谢阡道:“我说皇上怎么对二弟妹这么看不顺眼呢。原来这里头还关乎一个人才外流的事在。”于家嫡系那个二子于振龙在琼州服苦役,就是被一个南越女子勾引,然后受不得苦役的苦跟着跑了过去的。这当然是对方早就设计好的美人计。看中的就是于家人的手艺。
谢隋急急的要替媳妇分辨,谢陌摇头,“我知道二嫂跟二哥是患难的情分。她也不是什么细作。只是你的这个态度,真的是把她拖进险境了。皇帝心火一起,说不得她就会代人受过。”原本不知道这个于振龙的事也就罢了,萧槙最多气气华禹的工匠不顶用。可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儿,那就恼火了。然后又出了谢隋明明知道海图却不肯绘制的事。
谢阡却是想到自家偷偷送人到海外去的事了。虽然皇帝只是疑心了一下,但是也是够玄的,于是在谢隋面前拿出了大哥的派头,“二弟,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是要拖累全族么?别看娘娘现在在后位上风光无比,可是要是有人拆台,那也是坐不稳当的。”
那件事情进行的时候,谢陌年岁还小,后来也没人特意的告诉她一声。所以她只以为谢阡说的是谢隋不肯画海图的事。谢隋却是知道的,脸色一白,望着谢陌道:“娘娘,只是南越……”
谢陌叹道:“二哥还在犯糊涂。爹爹都已经同你说了,是一己的得失要紧还是家国的利益重要,你还拎不清么?只要南越不做得太过火,皇上没有打仗的心思。上一次讨逆是逼不得已,他比谁都希望华禹安宁。不稳定那就什么都做不了。他要的是重现当年的盛世景象,可不是一味穷兵黩武好大喜功的人。不要在外头听风就是雨的!”
谢陌心头忽然有点不喜,萧槙的名声的确一直都不太好。少年时是罢官皇子,后来又是抄家皇帝。直到如今还有人说梁骁是被他逼反的。当然,这一切都和他推行的新政有关,妨害了不少人的利益。暗地里少不了恶意中伤的人推波助澜。偏生流言这种事却是有几分来无影去无踪的,而且还不好遍华禹的去海捕。捕不捕得到另说,人心都是向着弱者的,那些人被罢了官夺了爵,从天上到地下,而皇帝又是很铁腕的人物。可如今见谢隋也因为听信那些传闻,把事情弄到今天这步田地,谢陌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谢隋看她垮下脸来,心头有些惴惴,“我、我也只是想敬而远之,并不是觉得作为皇帝,皇上做这些就如何的不该了。”
“敬而远之,敬而远之,既然敬就不该远之!二哥从来都是闲云野鹤,不曾为一大家子的生计发过愁,不知当家主事的难处。就算是小家小户,当家三年还人憎狗嫌呢。何况是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大也自有大的难处。这一两年,大战伤了的元气才渐渐复原。皇上想重新打开海上丝绸之路,这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么。二哥自己不是也想做这个生意么?你的商船打算怎么护航啊?不靠朝廷的战船保护么?”
谢隋和谢阡都没想到她突然劈里啪啦的发作起来,而且脸都气红了。
“我都说到这份上了,海图你还是不肯绘制么?非要让人觉得二嫂有问题,谢家通敌么?而且如果不想南越受难,你该想的是如何动用你的能力和关系网让华禹和南越的关系缓解。这么说吧,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即便真的是皇上要用我绘制的海图去攻打南越,那我也会画的。对家国这是我该做的,对朋友恩人,我大不了以死谢罪。而你还不到这步呢,怎么就钻牛角尖了呢?”
谢阡在一旁淡淡开口,“所以我说牛牵到海外转了一转还是牛嘛。不过,他所虑的也不是没道理。我一开始也觉得……”后头的话他没有再说,实在是不能再出口了。
谢陌破天荒的白了他一眼,知道他要说的是他从前也觉得萧槙不会是一个好皇帝,至少不是个仁君。可如今却是觉得当皇帝有点时候还就是得萧槙这种脾气不是太好的、敢打人脸的。左右他现在对自家妹子是不敢摆脸色的就行了。
谢隋方才被谢陌气怒气冲冲的发作了一通,心头正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现在看到谢阡也挨了一记大白眼,心头立马就平衡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这样的。而且,她方才说的也有些道理。再定下心来想想,伯父和大哥三番四次的劝说,也未必没有因为这个皇帝是可以辅佐的人的缘故。
他为难道:“只是绘制海图幺?”怕就怕事情一直没有个了结。
“二哥的长才自然把不只一处,不过朝廷的能人也不少。”谢陌不咸不淡的开口。让你干活肯定不只这一件,但也别当朝中就无人,就你一个香饽饽了。
谢隋把谢陌望着,后者道:“行了,你把图画出来,二嫂的事就交给妹子办就是。”
“那、那两个女人怎么办?”
谢陌一愣,这倒是,总不能退回去吧。哥哥把人领了回去,也算是进了谢家的门了。可看二哥这幅样子,让他收下显然是不可能的,可能还会让事情再出点变数。至于他画了海图之后,再被派其他的事,谢陌倒不担心。真的要是开始为朝廷做事,而且让萧槙知道了他一直不肯答应真的就是性格使然,这点心胸气度相信萧槙还是有点。而且为帝王时,他还是有他自己的魅力来收服人的。现在要紧的就是二哥得拿出一个合作的态度来。
谢陌想了想问谢阡,“当时皇上赏人时是怎么说的?”
“就说不给我的,是给我兄弟的。”谢阡说完眼睛一亮,“嗯,这事儿好办,二叔不是再有几天就到了么,到时候问问他族中有没有适龄又有出息的弟弟,然后再由他作为谢家族长去提亲,明媒正娶三书六礼的娶回去做正室。由妾变妻,又不用跟着某二愣子担惊受怕,想必是乐意的。她们家人应当也不会有意见。聘礼丰厚一些就是了。”
谢隋抚掌乐道,“就这么办。”
谢陌笑道:“二哥,要不我送一根荆条给二叔,上头还是划条小口子?”
谢隋道:“儿子挨老子一顿打没什幺,过一阵别人就不会提了。皇后赏下一根荆条,让叔父打兄长,那恐怕几十年后还有人说。你有心的话,到时候召了老头子进宫开解开解他,别对你二嫂有成见就好了。”说完不断的给谢陌作揖。
谢陌不由感概,一样米养百样人。人人都有自己的秉性,不过二嫂倒是蛮有福气的。于是点了点头。
谢隋站起道:“那,我这就回去画。可能需要半个月左右,还要到朋友那里拿一些寄存的东西才能画出来。”
“嗯,你去吧忙吧,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哥哥你等一下,我还有事和你商量。”
谢阡本来已经站起便又坐了回去,“娘娘请说。”谢隋便自己退了出去。今天谢陌同他说的他该做的是用他的路子让交战的事不要发生,这个话给了他挺大的启发。要做这个,必须先得到皇帝的信任。他有十几本日志寄存在朋友处,拿了回来有助于帮助回忆绘图。
谢陌走到谢阡身旁坐下,“暄暄快九岁了,他的未来哥哥是怎么考虑的?”
谢家的庶子通常就是管家中的田地庄子铺子等等庶务。嫡庶受到的教育也不同。这样不会出现嫡庶不分争权的事。不过谢暄正好赶上了树人院开办的事,所以被送了进宫学习,而且还崭露头角。这样的人,让他以后就和田地庄子铺子打交道未免有些浪费了,而且恐怕也不会心服。这个孩子也算出众,也许可以给他找到另一条路。
“娘娘是有主意了?”谢阡倾身问道。
“皇上的新政推崇科考出身的士子,不如叫暄暄去试试?”
谢阡想了一下,皇帝是推崇科考的,可以说如今是更偏重用那些一步一步考上来没有什么背景的士子。开办树人院也是想勋贵子弟能成才,而不是躺在父祖的功劳簿上吃老本。谢旭如无意外应该是恩荫入仕,谢暄倒的确是可以去试试。不管中不中,也是谢家支持新政的一个表态。而且,人有努力的方向也很重要。暄暄那个孩子有些斯文内向,如此努力说不定心头是有什么打算的。
“你回去考虑一下。”
“好,那臣就告退了。”谢阡出去带上儿子回家。在马车上同他说了谢陌方才说的话。
谢暄有些惊讶,然后决定勇敢一次:“爹,儿子想去。”他是庶出,受到的关注没有兄长多,但谢家家风是酷好读书的。他在祖父身边长大,可以说从小受教。
谢阡看他一眼,“这条路很苦,有人直考到白发苍苍也没能中举。”
“皇上曾经来过树人院察看,鼓励我们去参加科考,或文或武。也给我们讲了宁将军等人的事,鼓励我们上进。儿子也想凭自己赢得人尊重!”
从前,别人说起宁耘,都说是京城第一纨绔,吃喝玩乐最是在行的。但如今,他是军中冉冉升起的新星。在皇帝帮他宣传了一番后,已经成了树人院中一众小孩儿的偶像。只是,这些勋贵子弟里倒还没出过通过文考入仕的。皇帝说他寄希望于树人院中的莘莘学子。
“既然如此,那回去同你祖父说,让他亲自指导你。他还曾经做过几任主考,爹没有进过场。”谢家本也是科考入仕,只是在成为外戚后才走的恩荫的路。
“是。”
谢陌送走了两位兄长,便传了午膳和煜儿一起用了。
煜儿把手拿给谢陌看,说他的指头都弹肿了。谢陌拿起吹了吹,然后道:“母后小时候练琴,手上的茧可厚了。”
煜儿没说话,却盯着谢陌那双芊芊玉手看,哪里有一丁点茧子,意思是母亲骗他。倒是父亲指间握剑拿笔留了茧。
谢陌把手拿起来看,感慨道:“不骗你,后来十四岁才得大成。你外祖父寻了一种很特殊的药水给我泡手,那茧就连着手上的一层皮一起褪了。”
“痛么?”
“怎么不痛,足足痛了半个月,手被包着直到长好了才解开,然后又每日用香油保养,脱层皮的痛啊。可是再痛也得忍着,如果是那样一双长满茧的手如何能进宫呢。不只我,大户人家的女孩儿都是这样过来的。琴棋书画皆通,是要付出代价的。”
煜儿震惊的捧着谢陌的手看,谢陌一指戳在他额头上,“好了,吃饭。你弟弟今上午都吃了三餐了。”
正要开动,忽然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煜儿惊讶道:“父皇”
“嗯。”萧槙眉舒眼松的,谢陌便知道谢隋答应画海图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皇上用午膳了么?”
“没呢。”
谢陌便招呼人添副碗筷,给他布菜见他眼中波光潋滟的,暗道不好。不会是她上午发火的时候声音没控制好,让守在外头的人听到了传到他耳朵里去了吧。所以才大中午的就跑了回来,还拿这样的眼神看她。
煜儿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然后低头扒饭,旁边小初子帮他布着菜。吃完了又和父母说了几句闲话,然后就告退了。
等跟前的人都出去了,谢陌笑道:“你儿子比你有眼力劲儿。”这是嘲讽他闯进去撞破父母亲热,萧槙有一回说漏了嘴就把这事说给她听了。
“要歇晌了么?”萧槙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她。
“你、你想干什么?”谢陌站起来退开,却被他圈禁怀里,“陌儿,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你是向着我的。我比谢家人重要!哈哈——”
谢陌已经有些年没看到过他这么形于外的高兴了,“就是一时替你抱屈嘛,做了这么多,却偏偏有这么多恶名。”
“哎呀,这个大可不必,那些酸溜溜的人说的我才不放在心上,得听老百姓怎么说。不然,咱们抽时间到处去转转?”
谢陌喜道:“时机合适么?”
“我来安排吧,你且等着。”
“好!”
谢陌说要出去树荫下走走消食,萧槙便陪了她去。一路扶着她的腰,慢慢的溜达。
煜儿在旁边看了十分的纳闷,父皇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喜动颜色的?其实他能这么有眼力劲儿,那也是被收拾了几次自己揣摩明白的。本来今天他想同母后一起歇晌的,泡汤了,回去自己睡吧。
瞅着萧槙这会儿心情正好,谢陌笑吟吟把那两个女子另许谢家其他子弟的话说了。
“反正皇上说的是赐给哥哥的兄弟,谢氏一族这一代哥哥为长,其他的都是他的兄弟嘛。”
萧槙想了一下,他的原话倒的确是这么说的。因为谢阡一看到那两个女子直接就磕头拒绝。他就说了,“又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兄弟的。”
“你倒真是会钻空子。”
“好在皇上的话里还给我留了这个空子。皇上就当以己推人,你对我是怎样的,我二哥对二嫂就是怎样的。就当成全他吧,你赏他不用纳妾,他会很感激的。”
“真是个怪人!”
“反正他肯为你画海图就行了嘛。这买天下人才的文武诸艺,价自然是不同的。跟治病一样,得对症下药。这事传出去,人家也只说谢家人刁滑,不会堕了皇上的威名的。”
萧槙沉吟半晌,“好吧。”一会儿又道:“如果不是有这个空子钻,那你又会想什么法子出来?”
谢陌皱眉,“哪有什么好法子?可我二哥脾气太执拗,就算为了家族安危纳了那两个女子,也不过只是给个虚名。那么,那两个女子未免可怜了些。”说完看着萧槙。
萧槙开始没在意,后来见她一直看着,才道:“你是嫌那几个女人碍眼?”
“我当然是不可能把你让给她们的,就是分一点都不行。可是,让她们就这么守着活寡,我心头有些过不去。碍眼的当然也有几个,可像肖贤妃和田婕妤这样本本分分的,又未免有些可怜。”那些人自然不是自愿本分的,进了宫谁对皇帝能没有想法。但是争不过皇后,只有守本分了。
萧槙问道:“你想怎么做?妙音那样的事,也不能总发生吧。”他不怕破例,可得是为了值得的人跟事。不然,什么事都破例,那就真的没有规矩了。后宫现在那几个女人,他锦衣玉食的养着,到了时候也给她们往上升一级,对她们的家人援例赐封,够可以了。不值得再为她们费什么心思。
“方才人那三个还有心想跟我争的,我也不去费心,就留她们在宫里好了。可是有两个比较本分,又没有子女的,我想给她们修一座庵堂在里面静修。”
萧槙了然,所谓的静修,便是人去庵空。只要不许人去探视,就不会露馅。嗯,其实被他所弃的妃嫔,对家族一点用都没有,也不会再有什么人想着去探视或者送钱物去奉养。
“然后就是肖贤妃和田婕妤,她们有儿子,自然是不会离宫的。之前不是有淮王迎废后去封地奉养的先例么,如果炜儿和熠儿也能立下大功,可不可以照此办理?”
萧槙蹙眉,“废后离宫,一则是皇兄有大功于朝廷,赏无可赏;二则,父皇早就不在了。”哪有皇帝还活着,让封王的庶子把自个生母带走的道理。
“我知道,你是懒得为了她们去和朝臣打擂台。可是,如果炜儿跟熠儿真的立了大功就可以了吧。现在还好,她们各自有儿子守着。可儿子去了封地,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可以再见。”谢陌说到这里,眼眶一红,她的燝儿将来也是要去封地的,去了也许就再见不到了。
正想到这里,侧殿燝儿的住处传出他的哭声。谢陌丢下萧槙,快步过去。
“燝儿乖,母后在这里,这是怎么了?”谢陌从乳母手中把哭得出汗的燝儿抱过来。
萧槙在原地楞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过来,“燝儿怎么了?”
“启禀皇上娘娘,五皇子是刚睡醒。”
那边谢陌抱着孩子走着,轻轻的拍着。
萧槙怒道:“怎么当差的,哄人都不会,什么都要娘娘自己做么?”
“不怪她们,臣妾让燝儿最熟惯的乳母还有宫女都轮休了。”
当面教子背地教妻,萧槙自然不会当着这些宫人给谢陌没脸。尤其她今天还发作了两个兄长为他鸣不平。只是有点好气又好笑的,跟乳母和宫女吃起醋来。
看他转身往外走,谢陌想了想,索性抱着燝儿跟上。宫人则把五皇子的东西收拾起一起跟到正殿去。
“我一想到燝儿在我身边最多十五年,完了就要去封地,心头就不好过。他在我身边的日子,怎么能再浪费了,只让乳母和宫女带。”谢陌已经哄好了燝儿,小声嘟囔道。
“那我怎么办?”萧槙撇嘴。
谢陌知道是方才她听到哭声,直接撇下他往侧殿去的举动让他不舒服了。他难得抽出时间白日回来陪陪她,她却这么不领情。于是抬头讨好的看着萧槙,“我们一家人一起嘛。”
“哼,那要不要把煜儿一起叫回来热闹热闹?我问你,晚上怎么办?”
“晚上啊,晚上安排了他熟惯的宫女当值。我当然没那个精力白天晚上的陪他玩儿。”
萧槙坐在旁边看着谢陌,她现下虚岁二十五,正是盛放的年纪。这两个月又着意调养,做了母亲以后眉眼都比从前温柔了三份,整个人就像一块温润的玉一般。尤其现在,正抱着幼儿轻声哄着,让他心底很是宁和。
“好吧,白天可以让你陪他玩儿,不过晚上,得陪我玩儿。要是晚上没精力陪我玩儿,白天也不用陪他了。”
谢陌嗔他一眼,脱了燝儿的小袜子,轻轻挠着他的脚底板,听他发出清脆的笑声。又拿他的两只胖乎乎的脚掌互相碰着,脚踝处的小铃铛便发出撞击声。
小樱进来告诉谢陌,“娘娘,四皇子说他要过来午睡。”
“哦,那让他过来吧,我还当他已经睡下了呢。”谢陌颇感好笑,煜儿每日其实都是在这边午睡的。今天他老子来了,他便回去自己那边了。这会儿一定是听说弟弟在这里,所以他也要过来。
煜儿过来以后,就脱了鞋袜爬到床上,只穿了单衣小褂躺下,谢陌把燝儿也抱过去挨着哥哥。
“母后,弟弟嘘嘘没有,回头又发大水冲儿臣。”
“刚刚把过尿,放心,半个时辰之内不会发大水的。到了时候小樱会抱他再去把一次尿的。”
煜儿闻言便放心的睡了。
燝儿现在还只能略略动动手脚,也还不会转头,咿咿喔喔了一阵子,又闭上眼睡了。
谢陌坐在床边,轻声和萧槙说这话,手里给两个儿子打着扇。
“唉,我刚说的事,你好歹考虑一下吧。”谢陌看着燝儿,又想到他只能在他身边呆十五年,日后好难才见得到一面就又开始难过起来。
萧槙看看她可怜可爱的模样,心头一软,话不自禁的就出口了,“只要他日后没有不该有的想法,又能出得上力,就长留京城王府也无妨的。至于那两个安分的妃嫔,你去安排就是。肖贤妃和田婕妤的事麻烦一点,不过如果这样你心头好过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那两个小子也得做出像皇兄那样,让人不好反驳的功绩才行。”怕是不容易啊!
谢陌破涕为笑,“真的?”
“嗯。不过,你怎么这会儿想起这茬事来?”
“其实心头早有这个想法,只是,那两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死心的,总得晾个几年。”
后宫加谢陌一共是八人,她方才漏了一个人没提,就是云裳。云裳的主她可做不了。旁的人是奔着皇帝来的,她是奔萧槙来的。而且,她的事情也很不好办。至少目前,她肯定不会离开女儿离开皇宫。
半个月后,谢隋带着人抬了一幅地毯那么大的海图进宫。当时萧槙正好在坤泰殿,便让他直接抬到了坤泰殿。
煜儿好奇的绕着海图走了一圈,抬头却觉得父皇和二舅舅之间有点古怪。
“煜儿,出去玩吧。”
“哦。”煜儿走出去,正好看到谢陌急匆匆的回来,“煜儿,听说你二舅舅把绘好的海图送来了?”
“是啊,好大哦,而且跟儿臣从前看到的舆图都长得不一样。”
“那是海图,自然是不一样的。”
煜儿拉拉谢陌的袖子,“母后,父皇跟二舅舅两个怪怪的。”
能不怪么,一个把另一个关了那么久。如果没有及时挽回,搞不好要弄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二哥毕竟不是萧槙所习惯的那等卑顺的臣子。
“父皇叫你出来的?”
“是啊,本来把着儿臣的手在教永字八法。二舅舅带着海图一来,就让人家出来玩。”
谢陌有点担忧,但是又不能贸贸然闯进去。
“他们,不会打起来吧?”煜儿小声问。
“呃,不会的,你想到哪里去了。呃,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们要打架?”不会当着孩子的面郎舅二人就露出不和睦来了吧。
煜儿挠挠头,“不知道,就觉得父皇的目光跟往常不同。”
“没事的,别瞎操心。玩儿去吧!”
煜儿伸手拉拉谢陌,“母后一起去?”
“自己去吧。”
“你不是说他们不会打架么?”
“你父皇还用得着跟人打架?”这么多年,谢陌也只知道萧槙抽过宁耘一回。旁人他还不屑于亲自动手教训呢。
谢陌被煜儿拉去看他荡秋千,旁边是躺在摇摇车里晒太阳的燝儿,后者对这个待遇很满意,小脸上满是舒服,两只小手尽力挥动着。
谢陌掀起围兜兜给他擦去嘴角亮晶晶的一滴口水,他便盯着她无齿的笑。谢陌手放在他颊边试了试,晒得有点发烫,于是把薄纱帐给他放下隔开点阳光,可燝儿不依,依依呀呀的叫,又只好给他撩开一些。
唉,你娘我任重而道远啊。好吧,好好的教导,不是你的就千万不能惦记。这样才能把你长长久久的留在眼皮子底下。
小六子过来,“皇后,皇上请您过去。”
“好!”看来萧槙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之前谢陌同他说过,于家的人想让谢隋作为钦差去联络。要用到的名义便是到那附近的试种田去察看嫩苗的生长情况并给予指导。萧槙认同了她的这个想法,觉得谢隋是合适的人选。毕竟,他是真正接触过于振龙的人,更有说服力。比起官场中人,谢隋应该更喜欢和这些匠人世家打交道。
进去以后,谢陌看了一下,两人的表情都还算缓和。于是笑着把她的意思对谢隋讲了。
谢隋点头应下。
谢陌笑开,“那这样的话,你就坐首航的大商船走吧。到时候我带孩子去送你。”
萧槙横她一眼,谁答应你去参加首航仪式了,还带着孩子去。谢陌当没看到准备以后再说服他,和谢隋说起各地报来的嫩苗发育情况,还拿出一份详情汇总来。
谢隋微笑,“你还真是上心啊。”
“那当然,要做就要做好嘛。隋哥沿路转转,把各地的情况都看看吧。”
正说话间,郑达笑嘻嘻的进来递上魏国公的奏折。萧槙打开看了,然后告诉谢陌,“你当姑奶奶了,妞妞生了个大胖小子。”
谢陌喜道:“太好了!”一边跟一旁的煜儿说:“大表姐生了儿子,你当表叔了。”
谢隋轻声道:“天哪,那我就是叔公了,我觉得我还挺年轻的啊。”
这个大名魏擎天的小男婴被萧槙封了个三品虚衔,备下厚礼着人一路往魏地宣旨去了。其中自然有谢陌、煜儿等人私下再添的物件。
几日后便是首航的日子,谢陌在煜儿脸上涂抹着,他惊讶的看着镜子里渐渐变成另外一个人的自己。
“好了。”昨晚可是付出了惨痛代价才得以成行的。今日不但是去送谢隋,小虎也要搭船回乡,谢三会送他回去,待到会远镖局重振旗鼓才会再回来继续他的船行。所以,谢陌非去不可。
“母后,你从前就是这么给虎舅舅易容的么?”
“是啊,那个时候把他扮成个女孩子,成天跟我一起躲躲藏藏的赶路。这一晃他都是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要回去撑门立户娶媳妇了。”
当日自然是一番离愁别绪,直到船已经远得只剩一个小点了,码头上的人也基本都散了,带着帏帽的谢陌还在伤感。
坐在胡勇肩上的煜儿皱起眉头,他原本是玩得很开心的。
“娘!”他朝谢陌伸出手去讨抱。
谢陌伸手把他抱住,拍拍他的小屁屁,“你小子越来越有分量了。”
“人家已经五岁了。”煜儿伸开五个短胖手指头,不无得意的说。其实,他是生在年尾,实打实的算才四岁。可按虚岁算,的确是五岁了。
“那还要娘抱?”
“人家站着够不到嘛。”说着从兜里掏了颗糖剥了放进谢陌嘴里,圈着她的脖子小声说:“母后乖,不难过了,煜儿给你吃糖糖。”
“我才不像你,小孩儿一个,有什么事吃颗糖就没事了。”谢陌嘟囔,不过甘甜在舌尖化开,心头的确是好过些了。
谢陌忽然觉得连煜儿在内,身旁的人都怔了一下,便回头去看怎么回事,见到站在身后的人不由得惊呼出声,“你怎么来了?”
“闲着无事,来接你们母子回家。快走吧,燝儿今天哭了两回了。你成天念叨着跟小儿子培养感情,培养出成效来了。”说着看向煜儿,“你多大了你,还成天腻在娘怀里。”
谢陌慢慢的把煜儿放在地上,牵着他往马车走,“煜儿才四周岁呢。我们赶紧回去吧,燝儿太小,我不敢带他出来。”说着又皱起眉头,“你说的出去走走,看来得等到燝儿半岁以后了。”
煜儿眼睛一亮,“去哪里走?煜儿要去的。”
“嗯,去,趁着你还没有进学,一起去。”
萧槙心道,又要将就小儿子大一点能出远门,又要将就大儿子还没有进学,那可得好好安排才行了。
路上,谢陌一路催着急走。侧头看着旁边一脸淡然的萧槙,他定然不只是来接她们母子的。花了这么多精力弄出来的大商船,还是忍不住要来看一看。这商船后来是让几家大船行出银子承办,这样就不用从国库掏银子。而造船的技术还掌握在工部,以后谁想造都得通过朝廷,须缴纳一定的银两。这是哥哥想出来的,他说在其位谋其政,得为朝廷敛财。这样一来,不但省掉了造船的成本十多万两白银,还能有收入。
而且,二哥的海图也给绘了,如今又领命去安抚于家。等到他们把于振龙召了回来,萧槙就会给于家除贱籍。到时候,战船的工艺也有了。所以,今天这人有心思来看首航了。但一早就发了话,说他不会来看的。所以,只有和她一样,偷偷的来看。还打着来接人的旗号,人都走光了才露面。当然,这种事关皇帝陛下面子的事,还是不要戳破的好。
煜儿今天看了大船,又想起他那艘小船来,念叨着要回去放小船,还要和母后兄姐一道再坐船游湖去。
“成,回去以后就让人给你找出来,等哥哥姐姐不上学的时候就去坐大船。不然母后就带着你跟弟弟坐小船也能去游湖。”
“母后最好了。”煜儿凑过去亲了谢陌两下。然后看到老爹不善的目光醒悟过来,他一时忘形,便忘了父皇就在车上。
谢陌瞪着萧槙,小声道:“你小时候,父皇也这么凶巴巴的吓唬你?”
“我哪凶他了?”
“那他干嘛这么怕你?哼!”说着把煜儿搂在怀里安抚。
萧槙看着缩着小肩膀的煜儿,心头暗恨,你敢给老子黑锅背!说实在的,他一向也觉得煜儿挺识趣,经常一个眼神就知道自己消失。没想到他今天竟敢当面就黑他。其实煜儿什么都没做,就看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缩了缩肩膀,谢陌马上就怪上他了。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也这么给父皇上过眼药,忍不住笑出声来。
谢陌摇摇头,不去理他在笑什么,跟煜儿说笑起来。
一骑快马靠近被人环护着的马车,“夫人”
谢陌道:“何事?”她是差人去谢府看看嫂嫂的情况,本来打算今天去看看的,可是听说燝儿找不着她不停的哭闹就准备只是让人去看看就是了。
“谢夫人难产!”
看谢陌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萧槙道:“转道谢府!你别急,不会有事的。”谢陌和长嫂的情分非同一般,他想了一下又道:“来人,遣人去把太医正召到谢府。”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