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顾自地讲完,不待应承黎回答,又吩咐说:“将他束手蒙面带回雁探司,严加看管,以防贼人来救。”
应承黎能文善武,不似应承安那般手无缚鸡之力,论身手却比不过越梅臣带来的这几个雁探,气势又被越梅臣压制得萎靡不振,稍稍挣扎了两下便被擒住胳膊扣在身后。
雁探“咦”了一声,撩起应承黎左臂衣袖。
那几根银针首尾两端微微渗出血色,有一根在挣扎时被肌肉挤了出来,将擒着他的雁探手指刺出一个血洞。
越梅臣望过去,藏在面具后的眼眸寒光微闪,片刻后嗤笑一声,竟端起桌上茶壶,手腕微斜,将壶中茶水尽数浇在了应承黎手臂上。
茶壶一直在暖炉中焙着,茶水滚烫,一浇下皮肉当即红了一片,将露在外面的银针烫得微微卷曲,应承黎闷哼了一声,面容扭曲起来,难以自制地从唇缝间挤出嘶声,如同被激怒的蛇,但被反扣手臂紧紧按在桌上,只叫桌上茶盏跳了数下。
越梅臣倒空了壶中茶水才停手,望着应承黎面上痛苦神色,不喜反怒。
“侯爷与蔺自明为伍,视黎庶如草芥,以为此是天经地义,黎庶只得叩首谢恩,自然也有人能将侯爷视为草芥,掌生控死,随心所欲,”他轻轻地说,“侯爷且受着,日后落在我手中的日子长着呢。”
应承黎怒目而视,越梅臣直起身道:“仔细搜身,银针暂且不用动,送进雁探司洗刷一下,明日我带他陛见。再去司中叫些人手过来,今日务必寻出这二人。”
诸略早已不在庭院中,他一丢下火折便蹂身向院中小池窜去。
小池原是此间主人掘出如厕之地,与西城沟渠相通,其后改做种花养鱼,沟通犹在,昨日被稍稍掘开,以供诸略从中逃脱。
他憋住一口气钻进污秽管道,摸索着往光亮处游去,几十息后腕上一紧,被人拉出沟渠,兜头浇了他一盆清水。
此时已经身在禁卫的包围圈外,诸略眯了下眼,转头向已经冒出火光的方向看去,见救火兵推着火烛车匆忙从身边经过,不由得微微皱了下眉头。
“久居京城,不思报国,不见哀容,犹自寻欢作乐,愧对皇恩,死有余辜。”蔺自明淡淡道,“诸兄,此地不可久留,该走了。”
沅川总督从连通了两座枯井的密道中钻出来,身上干干净净,只有肩头蹭了点灰,看上去比一身黑泥的诸略好上很多,但神色反而更凝重,诸略被人搀扶着跟上他,忍着腿痛往暂时栖身的城东民居中走去。
一行人离开片刻后,适才推着烛火车经过的救火兵又带着几个禁卫跑了回来,信誓旦旦道:“我亲眼见着有个怪人从沟渠被拉出来,满脸刀疤,一看就不是好人,定是他放的火。”
诸略站立时留下的脚印已经被谨慎抹去,禁卫走近观察半晌,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血痕沿着街道向东行去,待进入街道,便被往来行人的脚步踩得干干净净,不见踪影了。
他思索一下,快跑回去将发现禀告越梅臣,雁探司副使带着两名雁探前来查看。
雁探毫无顾忌地俯身跪在地上,捻起一把尘土观察半晌,又放在嘴里尝了尝,立刻紧皱起眉毛,向越梅臣点了下头:“有硫磺味。”
“沿街分发画像缉捕,”越梅臣当即吩咐道,“叫围着院子的禁卫和雁探都撤出来,场地留给救火兵,你回雁探司找文书给我起草一份请罪折子,请户副使今夜带入宫。”
雁探们纷纷应诺,甩开步子各履其职责。
坊间火药殉爆引起的大火在夜色降临后才被彻底扑灭,为防火势蔓延,左邻右舍的房屋有大半被拆做隔离,便是不在风口处,也被火药炸成了危房,无法再居住,所幸无人在救火时伤亡,住在城西的又多豪富,不至于伤筋动骨。
越梅臣应对不可谓不迅速,然而棋差一招,最后仍是与蔺自明一行失之交臂,因此第二日越梅臣尚未进宫,便有无数参他的奏本被抵入内阁。
雁探司在外行走一向是用的禁卫名头,户凭不常在宿抚身边,未免引人注意,官位并不高,而越梅臣算是皇帝豢养在明面上的耳目,身兼禁卫千机营卫长,既为人惧怕,也为人嫉恨,得知他办事不利,落井下石者蜂拥而上,纷纷做言辞恳切状,请宿抚严惩不贷。
宿抚昨夜刚安置好应承安,便收到了城西失火的消息,只得转头回到书房,其后不久户凭又带着越梅臣的请罪折子求见,简述失火缘由,自请去官。